康复花园

[20世纪50年代后，美国日渐泛滥程式化的医疗建筑设计，产生了很多负面影响，一种以病人为本的全新设计理念，在户外辅助治疗的“康复花园”于90年代开始出现。本文介绍了康复花园的15 种设计原则，这些原则有源于经验的，也有基于常识的，是目前所知的最好的康复花园的设计原则，能带来积极的康复效果。现在西方国家的设计师们运用康复花园的经验和理念，在医疗诊断的基础上针对特殊病人对花园的要求设计花园。还有专门为成人和儿童生理复原、精神治疗、老年痴呆、烧伤、艾滋和癌症患者建造的花园等，有很多领域有待深入研究]

医院里病人、探视者及医务工作人员的精神压力很大，如果附近有花园或公共绿地，可以舒缓压力，对病人则有辅助疗效。几百年来，在中世纪的寺庙诊所、17 和18 世纪的大型城市医院、地方小医院、精神病院以及19 世纪末和20 世纪初的结核病院中，自然景观、阳光和新鲜空气一直是很重要的辅助治疗要素。

20 世纪50-90年代，西方国家中“自然要素”的治疗价值被医院弱化，医疗建筑大多是简约的“国际风格”、与综合办公楼相仿的摩天大厦；空调取代了自然通风；阳台和户外平台上的绿化消失了；“花园”让位于小汽车，成了停车场；遵从效率至上原则的室内设计规整呆板，患者、访客和医院工作人员感到压抑和紧张。

20 世纪90 年代初，随着“以病人为本”运动的兴起，医院管理者意识到冷漠的医院环境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加上医院间竞争激烈，促使他们更多地考虑患者需求。“国际风格”的医疗建筑逐渐被新建筑取代，新医疗建筑与周围环境协调，内部装饰令人感到愉悦舒适。

不管是观赏还是浸润其中，“自然景观”对人的健康有积极影响。20 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许多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现象。按年龄、地点和疾病种类对医院康复病人所作的消费调查发现，谈到医疗的环境，大多数人都喜欢接近自然，如花园、小景、阳台、室内植物和自然风景图片等。2项有关大学生的研究表明，当他们感到紧张或烦躁时，大多数人会选择去户外欣赏自然风景或园林小景。

1994年，库珀·马科斯（Cooper Marcus）等人对美国康复花园第一次进行系统的“用后评估”研究，采用视觉分析、行为地图和随机采访等多种研究手段，研究对象为旧金山湾的4个公园。研究发现，一些传统造园要素，如草坪、树木、花卉和水景，为大多数人所喜爱。在花园里待上一段时间以后，90%受访者的不良情绪有所好转。由此看出，花园对病人的康复很重要，花园与医院的环境感受完全不同，对比强烈。

受访者典型反应有：

“我的压力减轻了……精神焕发地重新投入工作。”“看病之前坐在花园里，帮我度过一段难熬的时光。”“我在重症护理区工作，那里就像地牢……坐在这里晒太阳，就像度假疗养。”“我在位于地下的放射部门工作，好像鼹鼠。如果没有这个花园，让我享受阳光、新鲜空气、鸟儿歌唱和高大的绿树……我想我会发疯。”

其他“用后评估”研究，包括圣地亚哥一所儿童医院的花园，加拿大一家精神病院的花园以及威尔士某小型社区医院中的花园。尽管不能证明花园有利于医疗，但当问及：“在花园里待上一段时间后，你感觉有什么变化吗？”95%的受访者表示心情有所好转。可以认为，放松与心态平和有助于减缓压力，提高自身免疫力，促进身体康复(表1)。

20 世纪90 年代末，关于小型护理医院和大型医院中的外部空间康复花园问题，出版了3 部英文著作，美国风景园林师协会（ASLA）在年度会议上开设特别议题进行讨论研究。1999 年，“康复景观网”（www.healinglands capes .org）建立，向人们提供有关花园和风景在促进身心健康和提高生活质量方面的资讯。2003 年，全美首家“康复花园设计”研究生课程在芝加哥植物园学院首先创立，培训专门从事这一领域工作的风景园林师。

康复花园：基本设计要素与环境质量

必须注意，这里所说的“康复”并不等同于“治疗”。花园无法治疗断腿或癌症，但它至少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发挥作用：

1)减轻压力，使身体达到良好的平衡状态；2)帮助病人增强自我康复能力；3)帮助病人获得常规医疗不能达到的疗效；4)创造一种良好的环境，方便医生给病人理疗和园艺治疗；5)为医院工作人员提供减缓工作压力的场所；6)在医院内部，为病人和访客提供安静平和的互动环境。

对于康复花园，还可以使用其他术语如治疗、恢复、益康等描述。

还请注意，户外花园空间里的康复活动可以完全是被动的，也可以是非常主动的，如：1)透过病房窗口欣赏花园；2)坐在户外休息；3)打瞌睡、午睡、沉思默想、祈祷；4)在理疗师的指导下，进行柔性康复锻炼；5)步行去自己喜欢的地方；6)在户外用餐、阅读、做文字工作；7)散步；8)来访儿童、病童或他的兄弟姐妹一起在公园里玩耍；9)园艺治疗师组织的各种园艺活动；10)治疗间隙在医护人员陪同下散步；11)适合医护人员和病人的体育活动，如在精神病院里经常见到的各种体育活动。

医院户外空间设计指导原则，应遵循罗杰·乌尔里希“支持性公园设计”理论中的一些基本观点。简单地说，医院户外空间设计指导原则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前提之下，即花园有助于减缓压力。花园能够：1)创造更多锻炼身体和运动的机会；2)有更多自由选择的机会，可以找到一些私密空间，进行自我控制能力的训练；3)通过景观设计，形成社交向心空间（译者注：这种空间鼓励人们面对面交流，例如，1.8～3.6m，圆形圈椅围成的内向型小空间，可以增强非正式社交机会，营造交流和谈话的氛围，提供亲密交往机会，产生面对面的群体感受，人与人之间疏密间距的相关数据：亲密交往间距15~30cm，个人空间间距15~120cm，社交间距1.2~3.6m，公共间距3.6m 以上）。促使人们聚会交流，通过社交活动，增进身心健康；4)亲近自然，分散注意力。

经验证明，体育锻炼、自我调节、社交活动和亲近自然，都能有效地减轻压力，有利于身体自我恢复和自我治疗。笔者通过对4 个国家（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的100 余处康复花园认真观察研究后发现，除上述4 个方面，康复花园要发挥最大效益，还应考虑以下设计要点：可知性、可接近性、亲和性、安静、生理和心理上的舒适性、积极向上的艺术性、探索性、目标点、私密性、全景、易于维护。

1.创造更多锻炼和运动的机会

运动能减缓压力，带来生理和心理上的诸多益处，改善心血管循环状况，减轻成人和儿童抑郁现象。以治疗为目的的康复花园，在设计中应包括以下几点：1)设置环状游步道系统，自己选择游线长短。2)方便理疗师户外治疗用的场地和设施。3)健康儿童的运动设施，让他们能跑能跳，尽情发泄。4)智力游戏场地（如迷宫）。5)医院工作人员工间休息散步或慢跑场地。6)观景走廊，引导外科手术后恢复期病人欣赏自然景色(图1)。

[图1 一位中风患者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古德撒马利亚人医院的斯特恩泽康复花园再次学步.]

2 提供多种选择，寻觅私密空间，行为能力恢复自我训练

一旦成为医院的病人，许多事情都不能自己控制了。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医生什么时候来查房等，都听医院安排。自我控制的丧失使人产生压抑紧张感，对免疫系统和其他生理指标有负面影响。对医院工作人员来说，对工作的满意程度降低，造成员工辞职人数上升。用户采访调查表明，重新获得自我控制，减轻压力，是来花园游憩的主要原因。来到户外可以得到解脱。一位病人描述道：“当一切都被他们规定了，能来花园里，是很好的解脱。诊疗间隙我来到这里，感觉非常平静，压抑紧张感减轻了很多”。

如果有个花园，可以用来舒缓压力，首先要让用户知道它的存在，能接近，能用他们喜欢的方式游赏。设计此类花园，应当为使用者提供多种选择：独处或与他人共处；晒太阳或在树荫下乘凉；空间开敞或封闭；座位固定或可以移动；多条游览线路等。巧妙的设计让使用者获取最大的身心自由(图2)。

[图2 提供自我可控选择的重要性。人们可以自我调节。伦敦圣托马斯医院花园，提供一个独处或聚会的场所，坐在太阳或树荫下，远眺或近观.]

3 促进聚会交流的场所及设施，鼓励人们聚集到一起，强化社会交往

研究表明，社会交往多的人压力小、更健康，社会交往少的人更易产生压抑紧张感。在各种医疗条件下，社会交往多的人治愈率和存活率都较高[18]。因此，在西方国家，医院管理的明显趋势是，延长探访时间，使家庭成员有机会与病人同睡一个房间，将病员组合成社会交往小组，使候诊区更具吸引力等。花园应尽量靠近病房、候诊区和医院大门，设计小空间，使小组成员获取较强的私密性；设可移动桌凳，调整成员数量，方便一个家庭或小组一起坐憩用餐。对加利福尼亚4 个康复花园的研究发现，户外空间使用最多的是医院工作人员(图3)。

[图3 医院花园可以提供一个社会交往的场所。母子在英国伦敦圣乔治医院花园小憩.]

4 融于自然

自然让我们神往，又不消耗体能。康复花园唤醒感官、平静心神、减轻压力、调动自身的抗病自愈能力。康复花园通过特别设计能达到最大疗效，例如，种植芬芳繁茂的绿色植物，明显的季相变化，选择叶片和草叶纤细的品种，在微风中也能飘动，色彩变化细微、叶质和叶形别致等。植物具有广泛的象征意义，并不经意地表现出来。树木象征坚强、力量和永久；多年生植物象征延续和更新；一年生植物象征生长、发芽、开花、结实、腐烂、死亡和再生。我们在花园中找到自然、认识自然。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古德·撒马利亚医院施登彩尔康复花园，植物都被贴上了标签，标明品种，观者兴趣盎然，丰富多彩的植物常常是患者和访客之间进行交流的话题。有些医院在康复花园中种植药用植物，而病人吃的药就是从这些植物中提取出来的。还没有明显的证据表明这样做有什么积极的影响，有些不成文的口头传说表明，患者希望在花园中淡忘医院病房里的经历。

在康复花园里，要看到蔚蓝的天空，看云卷云舒，在池边观水，水中有月色云霞倒映。树林池水吸引野生动物栖息，暗示患者生活还在继续；随步移景异观流水潺潺，通过巧妙的设计，将园外景色借入，扩大景观感受空间。

步行和坐轮椅的患者经过花园，能感受到空间开合有致，依次进入大小不同的空间，不断惊喜地看到带有梦幻色彩的小景。建筑师和风景园林师密切配合，强化花园景观视线渗透性，从病房、候诊区、医院办公区和走廊，尽可能多地看到花园内外的佳景，减轻在陌生地带找路引起的焦虑。

有些医院没有空间造花园，或因气候原因，一年当中能够使用的时间有限。在室内设置花园，为人们提供亲近自然的机会，这一做法也非常成功(图4)。

[图4 融于自然有助于减轻压力。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维多利亚州桑列治半岛医院，格雷哈姆花园中各种不同质地、色彩、气味、声音.]

5 可知性

实地观察发现，在100 余家医院中，只有3 家在指示牌上标出了花园、庭院或屋顶花园的位置。知道花园在哪里很重要。理想状况是花园设置在医院入口处，或者从主楼大厅或候诊区可以看得到，这样就不必设置指示牌了(图5)。

[图5 可知性。重要的是患者和探访者知道花园在那里。美国伊利诺斯州内珀维尔市爱德华兹心脏病医院，从主门厅或侯诊区可见花园.]

6 可接近性

康复花园里使用者的年龄及行为能力差异较大，园路宽度要足够2 辆轮椅通过（至少1.8m）。路面平整，病床或推床推行平稳、震动小。铺装接缝小于0.3cm，以免手杖、车轮或拐杖陷入。我所看到的一些医院，通向花园的门是锁住的，这可能是为了减少使用和维护费用，也可能是工作人员疏忽大意。儿童和虚弱患者使用的花园，与护理站要有良好的可视性。医院工作人员要知道，花园的可接近性是体现其医疗价值的重要方面(图6)。

[图6 一个医院花园可以让包括使用轮椅者、散步者、使用手杖者、轮床者使用。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古德撒马利亚人医院的斯特恩泽康复花园.]

7 亲和性

感觉压抑时，多数人会寻找舒适愉快、自己熟悉的环境。抑郁者懒得离开自己的床铺；焦虑者会去寻找自己熟悉的家园。同样，那些在医院环境中工作过度疲劳、紧张的工作人员、各种疾病患者以及焦躁不安者，需要到亲切熟悉的花园中得到精神抚慰。不同使用者的审美情趣植根于各自的文化传统，收集相关的资料，应用到花园空间布局中，这种空间以个人或一个家庭为尺度，用他们感到亲切熟悉的形式，配置植物设置小品，对绝症和老年痴呆症患者来说，上述设计要点特别重要。

8 安静

要使花园体现疗效，就需要安静，这里与公共广播、电视和手推车等发出噪声的医院内部环境完全不同。花园使人心平气静，听鸟儿啾啾，风摇枝叶、涌泉轻响。对4 个医院花园的研究发现，不和谐的机械噪声，如空调运转、交通噪声，都会干扰花园使用。值得注意的是，在规划阶段，未来花园空间应尽可能远离交通要道、停车场、货物流转通道和直升机降落场。

9 舒适

病人一般较为虚弱，对老年患者、极度虚弱或行动不便者，要确保扶手稳固可靠，易于搀扶起身，座位间隔保持固定的规律（特别是在入口附近），铺装材料不要反光、刺眼。患者、工作人员和访客，都需要内心的安全感，空间适当围合可以产生安全感，而不会让人感到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被盯视。从舒适程度上来说，病人或工作人员在治疗或工作间隙，可以舒适地闭上眼睛，躺在阳光下打个盹。有些病人可能因治疗需要，不得不避开阳光，有些人可能担心在户外着凉，有些人坐久了可能会站不起来。但是，能为用户提供多种选择的花园，心理舒适度就高。在阳光下晒太阳、在树荫下纳凉、座位周边有植被或构筑物的围护、座凳有扶手和靠背、可以舒展身体或躺在上面等(图7)。

[图7 花园提供了一个舒适的休息场所，工作人员也可以在此举行会议，并延伸到较冷或多雨的季节。英国伦敦克拉法姆·特里尼提养老院.]

几乎所有西方医院都禁止吸烟，花园往往会成为吸烟者会聚的场所。为避免“二手烟”，可以设置吸烟区，与不吸烟的人隔开。

10 积极向上的艺术性

如果强迫一个人待在他不喜欢的物体边，会产生焦虑及不适感。1994 年，Niedenthal提出了“情感叠加”理念：当一个人受到一系列环境刺激时，与观赏者情绪状态相符合的刺激因子最有可能成为关注的焦点。健康的正常人感到抽象艺术有情趣，可以引发艺术联想，而处于焦虑或压抑状态的病人，会感到吃惊和害怕。医院容易使人产生抑郁，艺术、雕塑和其他景观设计元素都是减轻抑郁的有效手段。复杂的抽象艺术，对于博物馆或综合性大楼门厅可能很适合，但在医院里却不合适。研究表明，患者喜欢写实的雕塑、熟悉的自然景观。一组心脏手术恢复患者，欣赏有水和树木的景观照片，焦虑程度明显降低，强烈止痛药用量明显减少，而对照组则不然。

11 探索性

蜿蜒的园路、不断变幻的景色，吸引能走动的患者、工作人员和推着轮椅的来访者，去猎奇探索。园路、篱笆、景墙营造出的一系列“户外空间”，适合急诊医院、儿童医院、康复医院或敬老院，但不适用于有老年痴呆症患者的医院，他们很可能因激动找不到回去的路。

12 目标点

术后恢复病人，需要做轻微锻炼促进康复，花园里设置可见目标，很受欢迎，这一点对年老体弱的老人也适合。对于那些刚刚经历了大手术的病人（如肾透析或化疗），或者刚刚恢复行走能力的中风病人来说，也很适用。可见目标可以是一个凉亭、户外餐桌、可以坐憩的矮墙（译者注：通常为45cm 高），或是一条简单的长凳，都会吸引患者到花园中来，他们看到在不远处就可以坐下来休息(图8)。

[图8 可见的目的点。花园大门入口不远处有一组座凳，对于当地老年人来说是颇受欢迎的地方，人们可以坐在这儿与朋友聊天。美国伊利诺斯州斯柯阿姆波格友谊村.]

13 私密性

对几家医院和养老院中的花园进行观察，发现私密性常被忽视。许多情况下，都需要在花园中寻找私密空间，如刚收到重症诊断通知书的病人，家人正在做手术的来访者，与陌生人共用一个房间的老年人，以及为摆脱工作压力需要单独用午餐的工作人员等。放上几把座椅，创造一个仅供1~2 人独处的小空间，用植物围合，并可看到花园甚至花园外的其他景色，如一处水景及其他园林小景(图9)。

[图9 在康复花园设计中提供人独处的地方是非常重要的。美国伊利诺斯州内珀维尔市爱德华兹心脏病医院.]

14 全景

有证据表明，当一个人压抑、担心或烦躁时，向外眺望，俯瞰全貌，可以帮助他们“看清大局，看到事物的积极一面”。只要场地允许，坐卧休息区就应该设置在可以欣赏到花园全貌的地方。

15 易于维护

设计花园时，考虑园子将来的维护很重要。首先，要合理安排维护费用。第二，根据花园使用者的特点来设计。例如，如果花园的使用对象是年老体弱者，就应该避免种植会落浆果和落叶的树种，因为这些掉落物会使地面变滑。如果长凳后有灌木丛，就应该选择不需要经常修剪的灌木。要合理设计种植地带与游步道衔接的部分，尽量做到里面的泥土不会因大雨或灌溉溢到外面。避免种植绿篱，因修剪发出的噪声，会破坏花园的宁静。

【作者：（美）克莱尔·库珀·马科斯 罗华 金荷仙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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