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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析哈尔滨养老机构困局

  • 来源:哈尔滨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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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0-11-29 10: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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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尔滨新闻网讯(记者 王 坤/文 张大巍/摄)93岁的刘金娥穿着件红袄,笑眯眯地坐在养老院三楼的电梯口,对每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都会问一句:“谁来啦?”对进去的人也不忘挥挥手:“走啦?”

      每每看到刘金娥,王宗山都会心头一紧。他的母亲去世前跟刘金娥一样,记忆丧失了大半。忙碌的工作没能让他见上母亲最后一面。退休后的几年里,王宗山一直为开办养老院一事四处奔波,艰难的审批过程不断煎熬着这位67岁老人脆弱的神经。

      哈市5家公办和百余家民办养老院,远不能堵住哈尔滨养老床位的缺口。越来越多王宗山这样的退休老干部,正在成为民办养老院的主力。然而,种种政策上的审批“硬杠”、僵硬的体制、年幼的刚刚起步的哈市养老体系,不仅挫伤着养老从业者的耐心,也同样将那些寄居在民宅里的小型老年公寓排斥在外。

      不可否认的是,那些多年来生存在“夹缝”中的“黑养老院”,以低廉的价格和就近的服务,同样缓解着城市的养老供需失衡。这座城市的养老体系,迫切期待规范与整合,期待养老院终有一天能像社区里的小卖部一样,大大小小,遍地开花,开进老人的心里。


      1.被迫的“黑户”

      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申办养老机构,都面临着愈加艰难的审批。

      哈市并没有专门针对养老机构的软硬件审批标准。模糊的界定犹如一道鸿沟,将养老院简单切成了黑与白。

      一个现实问题,几乎磨光了王宗山所有的耐性。“最后不给我批,我的养老院也照样开,大不了‘黑’着。”

      68岁的王宗山包里,每天揣着沉甸甸的图纸。新建成的养老院坐落香坊区,属中档设施配备。建成后,王宗山很快拿到区卫生部门的审批。但区消防部门的审批却让他神伤半年。“我拿图纸给他们,希望他们到我那儿检查。可他们无论如何就是拒绝审批。”在王宗山看来,上海大火事件之后,拿到审批显得更加渺茫。

      1999年,国家颁布的《社会福利机构管理办法》,明确将民政部门作为养老机构的审批单位,将卫生与消防两个部门的审批作为前置审批要件,只有这两个审批通过,民政部门才能通过养老院的最终审批。

      其中,卫生部门要求养老机构须在20张床位以上,设有厨房、厕所、洗浴等基本生活设施;厨房配备消毒设备;从业人员身体健康。消防部门要求:建立消防安全组织机构和规章制度,要有一前一后两个防火通道并保证通畅,配备应急灯和燃气报警器,按使用面积每50平米至少一个灭火器,定期组织住养人员安全演练。

      王宗山的养老院有120张床位、3个消防通道,每50平米配1个灭火器,如此条件却频遭拒。“有人说民政部门虽负责养老院日常监管,但消防是终身责任制,消防部门中谁审批某养老院,谁就成为责任人。即使退休了,该养老院如果出事,该责任人原则上仍要被追责。”

      值得注意的是,我国并没有针对养老机构软硬件标准的相关法律。我市同样没有专门为养老机构标准制定地方性法规。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处副处长郑志宏告诉记者,卫生部门提出的标准,是将养老机构划归到餐饮业与旅店业,消防部门则将养老机构划分到人员密集场所来认定。

      “粗放”而缺乏针对性的规定将很多养老机构拒之门外。覆盖全国最全养老企业的网站之一,中国敬老院网的负责人刘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全国合法养老院只有3万家。很多城市的消防审批极难通过,有人一年都批不下来。我国对养老机构安全监管与责任认定的法律同样是空白的。如果消防部门通过审批,就要负责养老机构的日常监管;如果不批,“黑养老院”一旦发生火灾,消防没有责任。

      尽管养老机构是一项资金回流较慢的福利事业,好在很多养老从业者信心满满。开办合法养老院可减免很多税,尽管占最大比重的个人所得税并未减免。另外,还可获政府补助。机构建成后两年内实行建成补贴,1张床两年共1000元;两年后实行运营补贴,1张床1年240元。尽管大小养老院实行同一标准,但能拿到政府补贴,对养老从业者来说无疑是个安慰。

      不过,这对建设成本相对较低的小型养老院来说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只是,和其他城市一样,绝大多数20张床位以下、寄居在民宅里的小作坊式养老院,非但拿不到这笔补贴,甚至无法将身份合法化。“它们肯定是达不到那些‘硬杠’标准的,但就因为这样,它们就必须取缔吗?”郑志宏说,全市近200家“黑养老院”中,相当一部分的口碑很好,是很有市场的,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养老机构的供需失衡。


      2.夹缝中的“黑养老院”

      对“黑养老院”实行“一刀切”,并非破解城市养老问题的有效途径。

      绝大多数“黑养老院”收养的对象,正是城市中的流动人口和不符合“三无”标准的失能老人。

      钻进那些“黑养老院”的小门,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味引人作呕。几乎所有隐藏在民宅中的“黑养老院”,都有这样几个特征:光线阴暗,房间卫生条件差;一两个人看护十几名老人;无论有无病史,交钱就住。

      香坊区健康路的一家老年公寓位于二层,由两户住宅打通,30张床,100多平米,老板是个40岁左右的男子。房间里躺着4名失能老人,73岁的老人张秀芳见有陌生人来,慢慢走下床,从锅里的稀汤中捞上几根韭菜和在米饭里,坐在小板凳上,边看着记者,边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阴暗的房间显得更加清冷。这里没有任何消防设施,锅碗都是灰黑色。记者说:“大娘,我妈妈要来住,这儿的条件怎么样?”张秀芳立刻点点头:“好着呢,多大岁数啊?让她来啊!”“吃得好吗?”“好着呢。”张秀芳指了指锅,“里面还有鸡蛋花……”

      两年前,与张秀芳相依为命的孙子来哈尔滨打工,住在工厂。没多久,孙子把她从农村接到这里,希望有个照应。两年来,张秀芳一直守在这里。“来这儿什么人都有,有的脑子还有病。”

      张秀芳住在最里面一间屋子中最里面的床,很清净,也尽可能和其他患病老人离远一些。对孙子,张秀芳始终把“好着呢”挂到嘴边。在这种小作坊里,生活着越来越多张秀芳这样的流动人口和贫困老人。廉价是一个主要原因。一个月400元包吃包住,显然比租房子更划算。“孙子说,有一个房子里住40个老人的,就一个人看着,像难民营。我这儿的条件好着呢。”

      临走时,张秀芳扯了扯记者的衣角:“让你老妈赶紧来啊,来了跟我一个屋。”几乎所有住在这里的老人,都对房东显得格外依从,甚至不惜口舌为他们“打广告”。“找一个住的地方太难了,孙子找了俩月,才找到这么个离他工厂近,条件又差不多的。”张秀芳说。

      1999年起,全国开始步入老龄化。市老龄办提供的最新数字是,哈市60岁以上老人达122.97万人。空巢老人占一半;部分丧失和完全失能老人约两成。哈市老年人正以每年4万人的速度增长,而全市113家合法养老院只能提供5252张床位。

      5家公办养老院的入住率在90%以上,主要对象为“三无”老人(无法定赡养人、无劳动能力、无经济来源)和其他自费代养老人。想要去公办养老院代养的老人绝大多数需要“走关系”,甚至排一两年队才能住进去,平均一个月花1400元左右;民办养老院的入住率能达到60%,一个月最少也要1000元。

      就是在如此形势严峻的养老局面下,走访中记者发现,那些具备照顾失能老人条件的民办养老院,反而对老人十分挑剔,很多失能老人和高龄老人被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

      相比起来,“黑养老院”虽然仅能保证最低生存条件,却几乎没有门槛,那些不符合“三无”条件的失能老人和流动老人,最终只能住进“黑养老院”。

      由于收费低廉,一些“黑养老院”无力改善条件,服务质量很差,如果入住率不高,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关门。市民政局所掌握的“黑养老院”数字,只是一个概数。

      但是,一些条件好的“黑养老院”让人看到了希望。在道里区埃德蒙顿路一家新开1个月的“黑养老院”,母女俩正在喂一个失能老人吃饭。70平方米的房子里摆放着8张床,采光很好,曾被用作幼儿园。

      这里已有5位老人入住,吃着清淡却不单一的饭菜。“吃得好,住得也暖!”一位老人拉着房东大娘的手,笑着对记者说。

      学过护理的房东女儿开始喂另一位失能老人吃饭,边喂边轻声讲几句话。老人安静地躺着,吃一口饭,间或转一转眼珠,轻轻点点头。

      养老机构需要“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曲文勇,黑龙江大学社会学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老龄化社会研究。在他看来,这种既就近又低廉的“黑养老院”,某种程度上恰恰解决了社会最底层的养老需要。“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我们的城市总是提倡建设高中档次的养老院,那会产生一种无形的门槛,把最渴望最迫切需要帮助的群体隔离在外了。”


      3.养老院里的悲喜守望

      一个必须面对的事实是,没有老人生来愿意住养老院,没有老人能够割舍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而绝大多数留在那里的老人,默默埋掉内心深处的不舍,换取儿女没有负担的生活。

      路过86岁孙延喜老人的房间时,她正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见记者进来坐,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一天的生活。

      养老院里的老人,眼神中总是充满了对陌生人的好奇与交流的渴望。

      哈尔滨第一社会福利院是哈市最早的公办养老机构,孙延喜的女儿当初托了很多关系才将母亲送到这里。即使在走廊里加床,很多家庭也乐意将老人送到条件好的养老院。很多养老机构都有活动室、健身房和花园,第一福利院某负责人告诉记者,自己的母亲也住在这里,每天和老朋友在一起,显得十分开心。

      《中国青年报》一项调查显示,超七成青年认为照顾父母力不从心。不久的将来,我国一对夫妇至少要承担四老一少甚至八老一少的赡养和抚养义务。随着家庭赡养功能的日渐弱化,“养老院养老”模式将成为普遍现实。

      但实际上,在很多老人的内心深处,再没有什么比儿孙绕膝更幸福。市老龄办近日对1000名老人抽样调查发现,70岁以上老人对养老院存有抵触心理。

      孙延喜家的条件非常好,比这里亮,比这里暖。只是有一天,当她听女儿不经意间说起“心里总惦记着,工作不踏实”,才下了很大决心住进养老院。“我刚住到这里心情很差,也不善跟别人交流。如今3个月了,还是一样。我留在这儿只有一个理由:让我姑娘放心。”

      在很多年轻人看来,能去养老院的老人都是“想得开”的。很多五六十岁的完全自理老人也正走进养老院。实际上,在条件优越的养老院里,孙延喜这样心思重的老人不占少数。很多大型养老院设施完备、服务周到,但老人未必感到幸福。在刘娟看来,全国养老机构一个普遍问题就是缺乏对心理状况的重视。走访中,很多老人反映养老院活动少、生活单调,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着。

养老院提供的娱乐设施大部分是扑克和麻将,“不是所有老人都喜欢。”有10年护理老人经验的赵婕告诉记者,养老机构的环境和服务如果达不到部分老人的期望,他们就容易产生失望情绪,影响心情和幸福感。

      “我们既希望社会爱心团体来看望老人,又怕他们举办活动。”赵婕说,这是养老从业人员普遍的矛盾心理。安全对于养老机构来说,绝对是第一位的。老人的吃饱、穿暖耗去了他们全部精力,任何额外活动都变成了奢侈。

      衰老在养老院里加速。在很多养老院拒绝接受精神病和传染病老人时,更多养老从业人员发现,即使进院时还健康,衰老也在不可逆转地侵蚀老人的身体和意识。

      “有些老人进了养老院以后,肢体功能和意识退化得比较快。”赵婕和她所在养老院院长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老人不能适应作息集体化,突然改变原有生活方式,往往会迅速衰老,这一点在独居老人身上很明显。

      几乎所有老人都希望,养老院尽量不要远离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好让他们尽量延续以前的生活状态。然而,退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有人开始变得暴躁、多疑,不肯洗澡、吃饭、吃药……”赵婕告诉记者,她读过相关方面的书,知道这种现象会最终导致老人动作单一、反应迟缓。之后,她也曾亲眼目睹过这种结果。

      赵婕意识到,过早将老人送到养老院,或许并不是一个正确选择。


      4.幸福何处安放

      就近在社区养老,养老院像小卖店一样普遍———这是所有老人内心的呼唤。

      发展养老事业的思路,应当立足于对既有养老院的整合与规范,对新建养老机构不断提出新思路。


      90%的老人在家庭养老,6%居家养老,4%在机构养老———曲文勇认为,在健全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同时,社会应当引导老人选择更适合自己的方式。城市大力发展的设施完备、条件优越的养老院,应当向失能老人敞开大门。

      居家养老被形象地称为“没有围墙的养老院”,以社区为依托,由指定人员提供上门服务、日间照料、日间托养等服务。这或许正是赵婕照料过的老人所期待的那样。对此,曲文勇的建议是,居家养老最大的依托是社区,而我市社区化服务尚未完善,社区往往成了政府的办事处与指挥棒,真正的社区,第一职责应当是服务辖区内的老年人。只有完善城市社区服务体系,居家养老才能真正普遍实现。

      一座城市的养老机构体系,应是高、中、低档全具备,实现整合。在曲文勇看来,有效利用和开发“黑养老院”的时刻已经到来。让哈市的老人就近在自己的社区里养老,这种小机构早晚有一天会像小卖店一样普遍。

      “我们不主张对‘黑养老院’一味打击。有些下岗职工开‘黑养老院’十几年,实际上也为养老事业作出了贡献。”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处处长石大庆同样认为,在养老机构缺口的严峻形势下,应当“抓大放小”。

      在市民政局今年下发的《哈尔滨市社会养老机构管理办法(试行)》中,已放低养老机构门槛,民政部门除对合法养老院日常监管外,还将打击并规范一部分“黑养老院”。目前,全市已连锁30家小作坊式的养老院,称“助养家庭”或“养老服务连锁机构”。

      但连锁与整合并不意味着只是名义上的“黑转白”。曲文勇说,对“黑养老院”第一步必须是清理整顿,第二步才是规范引导。不能求数量,质量才是第一位的。如果只是挂了个牌子号称“连锁”,小作坊内的条件没有任何改变,就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了。应当鼓励下岗职工、失业人员利用自己住房开办老年公寓,每年评选老年人满意公寓,政府还应对从事养老事业者加大投入与扶持。

      中国的失能老人有1500万人。在刘娟看来,护理型专业的配套服务对养老机构来讲尤其重要。而在我市,除了第一社会福利院配备专业医院外,其他养老院的医疗护理水平还差得很远。

      欧洲是在富裕后变老的,中国是在刚刚富裕甚至没富裕时,就已经老了。中国社会福利协会副会长方嘉珂曾表示,我国面对突如其来的老龄化考验,真正的基本养老服务还没开始。基本养老在国际称为“长期照护”,它是欧美国家养老体系的重心,主要针对失能失智的老人。但在国内,“不是不到位,是根本没这个词儿”。

      “不能全怪养老院,专业护理人员严重匮乏,也就没法收失能老人。”方嘉珂认为,目前所谓的护理服务其实是保姆服务,开旅馆的都能做。刘娟说,国内很多养老机构也在向她要人才。服务人员的专业护理目前处于扫盲阶段。

      哈市,同样需要在整合与完善养老体系下开辟专业护理发展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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